杨绛谈命理:百岁老人写的总结,果真很有说服力
今天杨绛老先生辞世,回忆起了好多看过的书,补了她最新的作品,翻了翻她与报纸的对答,哭的稀里哗啦的《我们仨》和百岁自问自答《走在人生边上》,觉得相比传说中羡煞旁人的爱情,她的命理观值得拿来与大家分享。
整理:微博@翰蓝
以下节选自《坐在人生边上——杨绛先生百岁答问》,谈到了诸多文章所强调“贤妻良母”与知识分子自由之矛盾之处:
文汇报:杨先生,您一生是一个自由思想者。可是,在您生命中如此被看重的“自由”,与“忍生活之苦,保其天真”却始终是一物两面,从做钱家媳妇的诸事含忍,到国难中的忍生活之苦,以及在名利面前深自敛抑、“穿隐身衣”,“甘当一个零”。 这与一个世纪以来更广为人知、影响深广的“追求自由,张扬个性”的“自由”相比,好像是两个气质完全不同的东西 。这是怎么回事?
杨绛:这个问题,很耐人寻思。细细想来,我这也忍,那也忍,无非为了保持内心的自由,内心的平静。 你骂我,我一笑置之。你打我,我决不还手。若你拿了刀子要杀我,我会说:“你我有什么深仇大恨,要为我当杀人犯呢?我哪里碍了你的道儿呢?”所以含忍是保自己的盔甲,抵御侵犯的盾牌。我穿了“隐身衣”,别人看不见我,我却看得见别人,我甘心当个“零”,人家不把我当个东西,我正好可以把看不起我的人看个透。这样,我就可以追求自由,张扬个性。 所以我说,含忍和自由是辨证的统一。含忍是为了自由,要求自由得要学会含忍。
对于苦难时期的理解,气节是度过难关的那根稻草
我的“向上之气”来自信仰,对文化的信仰,对人性的信赖。 总之,有信念,就像老百姓说的:有念想。
抗战时期国难当头,生活困苦,我觉得是暂时的,坚信抗战必胜,中华民族不会灭亡,上海终将回到中国人手中。我写喜剧,以笑声来作倔强的抗议。
我们身陷上海孤岛,心向抗战前线、大后方。当时凡是爱国的知识分子,都抱成团。如我们夫妇,陈西禾,傅雷,宋淇等,经常在生活书店或傅雷家相会,谈论国际国内战争形势和前景。我们同自愿参加“大东亚共荣圈”的作家、文化人泾渭分明,不相往来。
到“文化大革命”,支撑我驱散恐惧,度过忧患痛苦的,仍是对文化的信仰 ,使我得以面对焚书坑儒悲剧的不时发生,忍受抄家、批斗、羞辱、剃阴阳头……种种对精神和身体的折磨。我绝对不相信,我们传承几千年的宝贵文化会被暴力全部摧毁于一旦,我们这个曾创造如此灿烂文化的优秀民族,会泯灭人性,就此沉沦。
我从自己卑微屈辱的“牛鬼”境遇出发,对外小心观察,细细体味,一句小声的问候,一个善意的“鬼脸”,同情的眼神,宽松的管教,委婉的措辞,含蓄的批语,都是信号。我惊喜地发现:人性并未泯灭,乌云镶着金边。 许多革命群众,甚至管教人员,虽然随着指挥棒也对我们这些“牛鬼蛇神”挥拳怒吼,实际不过是一群披着狼皮的羊。我于是更加确信,灾难性的“文革”时间再长,也必以失败告终,这个被颠倒了的世界定会重新颠倒过来。
怎么看待《围城》的中心?不全是婚姻,而是欲望。如今看来,大家越着力描写她与钱老的爱情,是不是就离围城里的教材更近一步?
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,
城外的人想冲进去。
对婚姻也罢,职业也罢。
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。
“围城”的含义,不仅指方鸿渐的婚姻,更泛指人性中某些可悲的因素,就是对自己处境的不满。
尽管以爱情出名,对于家庭的文字温柔有趣有少女感,杨先生经过了民国、留学、战争、批斗、亲人的相继离去后的十年,对于人生的体味也拥有历史的厚重感,措辞更是非常铿锵有力。
在《走在人生边上》里,行文更像是中国版的哲学书摘,专门有一章探讨命理(强烈安利),杨绛一家不信八字,所以在跟钱老结婚时给了假的八字:
后期随着人生慢慢进展,也总结了自己的想法,觉得命理是说得通的数术,如果知道如何变通,也能推算的很准。
可那是不是证明无需在努力了?nonono,“命主” 依旧关键,即使是命理书上也不可否认此点。日主是八字的根本,命主也是星盘里的重要地位,这么看来,人生中的变数就是命主。
当今世界,大家信奉金钱至上,官商相护。历史中的七七八八,已经把名利物欲解释的足够透彻,而今的官商场,如同当年的战场,阻碍了太多的良心。
牛顿晚年开始研究神学,因为物理并不能解决终极的困惑;而杨先生也晚年开始重读《圣经》,找回当时教会神父在小时候教她的大爱 ,也提醒大家,这世道虽然变了,人性却一直未变。
在人生的道路上,如一心追逐名利权位,就没有余暇估计其他,也许到临终“回光返照”的时候,才感到悔惭,心有遗憾,可是已追悔莫及,治好饮恨吞声而死,一辈子锻炼灵魂的人,对自己的信念,必老而弥坚。
至此,本想用《我们仨》里的结尾来怀念杨老,但那时她的文字沉浸在悲伤中,更像稍许脆弱的母亲妻子,不如近年来的追寻自己的随笔更有力量,做回了年轻时博览群书,好问求知的民国知识分子。也更愿意用这篇节选,来祝她一路走好。
杨绛:人各有命,命运最是不讲理
我们如果反思一生的经历,都是当时处境使然,不由自主。但是关键时刻,做主的还是自己。
算命的把“命造”比作船,把“运途”比作河,船只能在河里走。但“命造”里,还有“命主”呢?
如果船要搁浅或倾覆的时候,船里还有个“我”在做主,也可说是这人的个性做主。这就是所谓个性决定命运了。
——杨绛01
神明的大自然,对每个人都平等 。不论贫富尊卑、上智下愚,都有灵魂,都有个性,都有人性。
但是每个人的出身和遭遇、天赋的资质才能,却远不平等。有富贵的,有贫贱的,有天才,有低能,有美人,有丑八怪。
凭什么呢?人各有“命”,“命”是全不讲理的。
孔子曾慨叹:“命矣夫!斯人也而有斯疾也!斯人也而有斯疾也!” 是命,就犟不过。所以只好认命。
“不知命,无以为君子”。曾国藩顶讲实际,据说他不信天,信命。许多人辛勤一世,总是不得意,老来叹口气说:“服服命吧。”
……
我认为命运最不讲理。傻蛋、笨蛋、 浑蛋 安享富贵尊荣,不学无术的可以一辈子欺世盗名。 有才华、有品德的人多灾多难,恶人当权得势,好人吃苦受害。
所以司命者称“造化小儿”。“造化小儿”是胡闹不负责任的任性孩子。
02
我们常说“造化弄人”。西方人常说“命运的讽刺” ,并且常把司命之神比作没头脑的轻浮女人,她不知好歹,喜怒无常。
所以有句谚语:“如果你碰上好运,赶紧抓着她额前的头发,因为她背后没有可抓的东西了。” 也就是说,好运错过就失掉了,这也意味着司命之神的轻浮任性。
可怪的是我认为全不讲理的命,可用各种方式计算,算出来的结果可以相同。这不就证明命有命理吗?没有理,怎能算呢?精通命理的能推算得很准。
有些算命的只会背口诀,不知变通,就算不准。
算命靠“八字”。“八字”称“命造”,由“命造’推算出“运途”。“命造”相当于西方人所谓“性格”(Character);“运途”相当于西方人所谓命运(Destiny)。
一般星命家把“命造”譬喻“船”,“运途”譬喻“河”。“船”只在“河”里走。 十年一运,分两步走。命有好坏,运亦有好坏。命造不好而运途通畅的,就是上文所说的笨蛋、浑蛋安享富贵尊荣,不学无术可以欺世盗名。
命好而运不好,就是有才能、有品德的人受排挤,受嫉妒,一生困顿不遇。命劣运劣,那就一生贫贱。
但“运途”总是曲曲弯弯的,经常转向。一步运,一拐弯。而且大运之外还有岁运,讲究很多。
连续二三十年好运的不多,一辈子好运的更不多。我无意学算命,以上只是偶尔听到的一些皮毛之学。
03
孔子晚年喜欢《周易》,作《说卦》、《序卦》、《系辞》、《文言》等 ,都是讲究阴阳、盈虚、消长的种种道理,类似算命占卜。反正有数才能算,有一定的理才能算。不然的话,何以算起呢?
既然人生有命,为人一世,都不由自主了。那么,“我”还有什么责任呢?随遇而安,得过且过就行了。
人不能自己做主,可以从自己的经验来说。 回顾自己一生,许多事情是不由自主的,但有些事是否由命定,或由性格决定,或由自由意志,值得追究。
抗日胜利后,国民党政府某高官曾许钱锺书一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职位。锺书一口拒绝不要。我认为在联合国任职很理想,为什么一口拒绝呢?
锺书对我解释:“那是胡萝卜。”他不受“胡萝卜”的引诱,也不受“大棒”的驱使。
我认为他受到某高官的赏识是命。但他“不吃胡萝卜” 是他的性格,也是他的自由意志。因为在那个时期,这个职位是非常吃香的。
要有他的聪明,有他的个性,才不加思考一口拒绝。
抗日胜利不久,解放战争又起。许多人惶惶然只想往国外逃跑。我们的思想并不进步。我们读过许多反动的小说,都是形容苏联“铁幕” 后的生活情况,尤其是知识分子的处境,所以我们对共产党不免害怕。
劝我们离开祖国的,提供种种方便,并为我们两人都安排了很好的工作。
出国也不止一条路。 劝我们留待解放的,有郑振铎先生、吴晗、袁震夫妇等。他们说共产党重视知识分子。这话我们相信。但我们自知不是有用的知识分子。
我们不是科学家,也不是能以马列主义为准则的文人。 我们这种自由思想的文人是没用的。我们考虑再三,还是舍不得离开父母之邦,料想安安分分,坐坐冷板凳,粗茶淡饭过日子,做驯顺的良民,终归是可以的。
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,不是不得已。
04
又如我二十八岁做中学校长,可说是命。
我自知不是校长的料,我只答应母校校长王季玉先生帮她把上海分校办成。当初说定半年,后来延长至一年。季玉先生硬是不让我辞。
这是我和季玉先生斗志了。 做下去是千顺百顺,辞职是逆水行舟,还兼逆风,步步艰难。但是我硬是辞了。当时我需要工作,需要工资,好好的中学校长不做,做了个代课的小学教员。
这不是不得已,是我的选择。
因为我认为我如听从季玉先生的要求,就是顺从她的期望,一辈子承继她的职务了。我是想从事创作。这话我不敢说也不敢想,只知我绝不愿做校长。
我坚决辞职是我的选择,是我坚持自己的意志。绝不是命。
但我业余创作的剧本立即上演,而且上演成功,该说是命。我虽然辞去校长,名义上我仍是校长,因为接任的校长只是“代理”, 学生文凭上,校长仍是我的名字,我的印章。
随后珍珠港事变,“孤岛”沉没,分校解散,我要做校长也没有机缘了。 但我的辞职,无论如何不能说是命,是我的选择。也许可说,我命中有两年校长的运吧。
我们如果反思一生的经历,都是当时处境使然,不由自主。但是关键时刻,做主的还是自己。
05
算命的把“命造” 比作船,把“运途” 比作河,船只能在河里走。但“命造” 里,还有“命主” 呢?
如果船要搁浅或倾覆的时候,船里还有个“我” 在做主,也可说是这人的个性做主。
这就是所谓个性决定命运了。
烈士杀身成仁,忠臣为国捐躯,能说不是他们的选择而是命中注定的吗? 他们是倾听灵性良心的呼唤,宁死不屈。如果贪生怕死,就不由自主了。
宁死不屈,是坚决的选择,绝非不由自主。做主的是人,不是命。
第二次大战开始,日寇侵入中国。 无锡市沦陷后,钱家曾有个男仆家居无锡农村,得知南京已失守,无锡又失守,就在他家晒粮食的场上,用土法筑了一座能烧死人的大柴堆,全家老少五六口人,一个个跳入火中烧死。
南京失守,日寇屠杀人民、奸污妇女的事,很快就传到无锡了。他们不愿受奸污、被屠杀,全家投火自焚。
老百姓未必懂得什么殉国,但他们的行为就是殉国呀!
能说他们的行为不是自己的选择,而是不由自主吗?这事是逃到上海的本乡人特到钱家报告的。钱锺书已去昆明,我不知道他们的姓名。
06
我们看到的命运是毫无道理的,专开玩笑,惯爱捉弄人,惯爱捣乱。 无论中外,对命运的看法都一致。
神明的天,怎能让造化小儿玩弄世人,统治人世呢?不能服命的人,就对上天的神明产生了怀疑。
我们思考问题,不能轻心大意地肯定,也不能逢到疑惑就轻心大意地否定。 这样,我们就失去思考的能力,走入迷宫,在迷茫中怀疑、失望而绝望了。
我们可以迷惑不解,但是可以设想其中或有缘故。因为上天的神明,岂是人人都能理解的呢。
造化小儿的胡作非为,造成了一个不合理的人世。 但是让我们生存的这么一个小小的地球,能是世人的归宿处吗?又安知这个不合理的人间,正是神明的大自然故意安排的呢?
如果上天神明,不会容许造化小儿统治人间。
孔子不止一次称“天命”, 不仅仅称“天命” ,还说“君子有三畏” 。第一就是“畏天命,……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” (《论语·季氏十六》)。
这是带着敬畏之心,承认命由天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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